“皇……皇兄……”

南宮玉澤撲通一聲跪在了南宮皓月身前，身體抖得像在秋風裏顫動的寒葉，他的牙關上下碰撞，臉色慘白，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

南宮皓月見他如此，心頭大震。他強忍著不安，把南宮玉澤從地上拽了起來，扳過他的臉，寒聲問道：

“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是不是這毒太過厲害……無霜她……”

“皇兄……怎麽會呢？”

南宮玉澤的雙目無神的盯著腳下的車廂木板，忽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的捉住了慕無霜的手臂，不敢置信的再次切脈。

“到底是怎麽了！”

南宮皓月揪住了他的領子，赤紅的雙目狠狠的瞪著他，“你告訴我！是不是無霜她不行了？！快說！”

“皇兄！”南宮玉澤的眼眶之中終於湧出淚來，他顫了顫，嘶聲喊道，“皇嫂她……已經有了月餘的身孕了！”

哢！

天空中忽然響過一道驚雷，南宮皓月的馬車在雨地裏奔馳，方才還好生生的天氣，一下子被淒風苦雨代替。

知道了無霜有孕的消息，南宮皓月便一直一言不發，只是怔怔的看著氣息全無，幾乎像是一個死人一樣的無霜。

他僵硬的，牽起了無霜冰冷的左手，苦笑的臉看起來甚是可怖。

他不知為何，從他與無霜定情開始，他就一直在失去她。先是她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而後是在大殿之上，她被人當眾揭穿了身份。現如今，她又被毒蛇咬傷，腹中還帶著他們剛剛月餘的孩子。

這是南宮皓月的第一個孩子。他還沒有來得及驚喜和期待，就必須要面對他將要無聲無息離開的事實。

這對於南宮皓月來說，實在是過於殘忍的事。

他沒有辦法，南宮玉澤跪在一邊告罪，他聽不到。滿心裏都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即將永遠的離他而去。

而此刻的言無霜，正沈寂在漫長的夢境之中。

那條咬傷她的毒蛇是陸懷豢養的殺器，名叫‘青皇’。是從上千條劇毒的竹葉青之中選了最敏捷毒性最強的那一條，每日飼以劇毒的藥物和生肉，花了不知多久的時日訓練而成的。

常人若是被這條蛇咬上一口，必然是見血封喉絕無生機。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決計救不回來。

可是言無霜不同，她自幼長在天機閣，被天機老人當作藥人養大，從小不知泡過幾千斤的藥湯，喝下過不知多少的莫名湯藥，尋常的毒物根本奈何她不得。

她被這毒蛇咬過後，原以為自己也會像往常一樣平安無事，卻不想這毒蛇的毒液實在太過厲害，饒是她也不能不先將元氣收縮，讓自己保持在一個半生不死的狀態，慢慢的消化掉血液裏的毒。

可她雖然陷入了長冥，神思卻還是清醒的，她原本想要跟南宮皓月說上一聲，自己並不會死，只是會陷入假死狀態一段時間，直到身體自形將身體裏游竄的毒液消化分解幹凈。

可是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她能聽到南宮玉澤聲嘶力竭的哀哭，也能聽見南宮皓月淒絕的苦笑。

她心裏急的要命，偏偏這副身體並不聽她控制，她一動也不能動，只能躺在原地。她感受到南宮皓月將她環抱起來，不住的撫摸她的長發，灼燙的眼淚落在她的肩頸之上。

——南宮皓月，我不會死的，你不要太難過。

她想要說給他聽，她後悔為什麽沒有在自己還能說話的時候把這句話告訴他，讓他白白的這樣傷心難過。

她心裏極心疼這個人，偏偏每次叫他心如刀割，也是她。

與此同時，宮中。

“你說什麽？！”

皇後倏然起身，茶幾上擺放著的茶盞被她的袍袖帶倒，掀翻在地，啪地一聲碎成幾片。

“……無霜……無霜她被毒蛇咬了？”

她塗著鮮艷蔻丹的手指微微發著顫，不敢置信的揪過暗七的領子，“南宮玉澤怎麽說？！她有什麽大礙嗎？！啊？”

“娘娘……七皇子的意思……側妃娘娘，怕是不好了……”

“你說什麽！”

皇後狠狠的把暗七推倒在地，她秀麗的鳳目此刻猙獰欲裂，保養得當的臉上顯現出一絲崩潰和不敢置信。

“怎麽可能呢？我才……我才剛知道，我才剛知道那是我的女兒！我還沒來的和她相認，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我是她娘親啊！怎麽可能呢？她怎麽會……”

她喃喃自語，狀似癲狂。暗七的左掌被地上的碎瓷片劃傷，面對著這個瘋狂的女人卻根本不敢動彈，只能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去天機閣！天機閣一定有辦法能救她！”

忽然，皇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來一樣，大聲吼道，“去天機閣！無論要多少黃金，都要把最好的大夫給我請來！”

“娘娘……來不及了……”

暗七咬咬牙，“七皇子說……側妃娘娘只怕熬不過這一關，太子殿下也會跟著……他讓九殿下通知娘娘，早做打算。”

“胡言亂語！”

皇後氣得發抖，她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上，臉色白的像紙，說話的語調越來越尖銳，不斷上揚。

“那是我的女兒！她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地死了！南宮玉澤就是一個庸醫！庸醫！去請天機老人來！他一定有辦法，快去，快去啊！”

暗七身體大震，跪拜了一下急忙向外奔去。迎面撞上了慌慌張張的跑進常坤宮的九公主。

九公主慌得要命，根本沒註意到這房間中的奇怪之處，只是哭著撲進了她母後的懷中，滿臉是淚，氣息都不穩了。

“母後！嗚嗚嗚……皇嫂她……她被毒蛇咬了……怕是不行了，你快點救救她啊……嗚嗚嗚……”

“胡說什麽！”

皇後氣急，隨手將她甩開，厲聲斥道，“你說的這都是什麽話？！什麽不行了？誰教你說的這種不吉利的話？”

九公主向來是被嬌寵著長大，尤其是她的母親，和曾如此訓斥過她？九公主被推開之後，一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怔怔的擡頭看著從來都沒有對她說過重話的皇後，眼睛裏全是受傷。

皇後此刻還沈浸在馬上就要再次失去剛剛失而覆得的女兒的被統治中國，她根本沒有意識到九公主此刻的心境，只是一個勁兒的向著九公主發洩自己胸中的憤意。

“好好的，為什麽要大老遠的跑到明陽山上去？正是秋後，毒獸眾多，若非是你攢動，你皇兄為什麽會帶著你皇嫂去京郊？”

“母後……”

九公主又委屈的流下淚來，她大大的眼睛裏面滿是茫然，只顧著為自己辯解，“母後……我只是想要和皇嫂和解……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文心，你也不小了，為什麽做事還是這樣沒有頭腦？你皇嫂她怎麽會和你計較，她可是……”

皇後氣急之下幾乎就要將言無霜是自己親生女兒的事說了出來，話到口邊她才驚覺不妥，連忙把餘下的話咽了下去。

“你總是這麽不懂事！”

皇後失望的皺起眉頭，揮揮手道，“你先回宮去吧，這件事我自然會處理，這些日子你無事便不要出你的宮門了！”

幽禁公主，這並不是一件小事。

在大梁，嫡出公主能夠像皇子一樣參與朝中政事，百年之前，甚至還有公主在奪嫡之爭中勝出成為女皇的先例。

對於南宮文心來說，被幽閉無異於被自己的母後放棄，這意味著日後她將不在有機會接觸到朝局，她的下場將會像那些妃嬪的女兒一樣，作為禮品或者信物被送往鄰邦或者權臣之家。

這讓她原本的愧疚一瞬間變成了怒火，她憤怒的質問道：

“母後！這原本就是一件意外之事……而且，我可是你親生的女兒！皇嫂畢竟只是個外人，就算這件事的起因是因為我，你真的要為了一個過世侯爺的女兒，這樣斷絕我的後路嗎？！”

“文心！你這是在跟我說話嗎？”

皇後似乎沒有想過在她面前一向乖巧的南宮文心竟然會出言頂撞於她。的確，文心是她親生的女兒，又是從小養在身邊看著長大的。

可是對於言無霜，她不僅有著缺失了許久的母愛，還有著許許多多的虧欠。

無霜和文心一點也不像，一個隱忍內斂一個張揚跋扈，皇後知道，無霜的性子是因為從小便得不到旁人的關懷。

她幾乎可以想象這些年在天機閣，葉慈心是如何苛待言無霜才會將她養成這個樣子。二十歲便老成深沈，說話做事都滴水不漏。那些文心從未受過的苦楚，全都被她的另一個女兒仰頭吞下。

思及此，她心中更是難受的厲害，她招手叫來桂嬤嬤，對著一臉呆楞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的無霜道：

“既然你不想回自己的宮苑去，那就先在常坤宮中住幾日，這幾日你好好的跟著桂嬤嬤讀書，一日三餐自然有人給你送過去，你在裏面好好反省，沒有我的意思，不許踏出常坤宮半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